更新时间:2025-04-16 22:43:21
张大山卷起写着“医疗事故调解书”几个字的纸张在我身上拍了拍,嘴角斜笑,神情间是说不出来的得意与傲慢。
“沈医生,你开再多的降糖药,还不如我演戏、闹一场钱来的快。”
“就算我旧病复发,换家省医院、市医院、甚至县医院都能治,到时候还能继续讹。”
“只要不要脸,我天下无敌。”
伸手推开张大山拍在我身上的《医疗事故调解书》,想起医院刚下达安装智能识别系统的通知,我冷哼一笑。
张大山啊!张大山,有你回来求我的那一天。
1
消毒水的味道格外刺鼻,哪怕我戴着厚重的防护口罩,味道还是直往鼻子里钻。
摘下口罩,大量空气涌入鼻腔、心肺,就这么一瞬间我的身体放松下来,我的精神也没那么紧绷。
刚处理完一个酒驾事故的伤者,沾了血迹的护目镜还没来得及摘,走廊那边的门突然打开,有人神色痛苦的捂着肚子,歪歪斜斜的走向分诊台。
“医生、医生,急性阑尾炎……。”
“我快疼死了。”
说着那人歪着身子倒下,整个人蜷缩起来,随着张大山身体的扭动,腰间裤带上别着的血糖仪从衣服下滑出,裸露在了外面。
这熟悉的声音,这不陌生的背影,不是我的邻居张大山,是谁?
摘下护目镜,我迈步向张大山走了过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一个小时前张大山正在小区里和一群老太太聊得吐沫横飞,手舞足蹈的,那时候我正好出来上班。
实在难以将现在这个面部疼痛的扭曲的人,和原先侃侃而谈的张大山联系起来。
蹲在地上给张大山做了个简单的检查后,我伸手按住他胡乱挥舞的双手。
“张大伯。”
“你前几天才做了全身体检。”
“慢性糖尿病三期。”
“今天一整天你身体也没什么不舒服。”
被我拆穿后,张大山的身子不受控制的抖了抖。
随即张大山用力挣扎,翻身在大理石地板上滚来滚去,血迹从嘴角溢出,张大山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声。
“打人了!”
“医生打人了!”
当值班保安听到声响从外面进来时,张大山已经蜷缩起来,左手死死抓着我的白大褂。
看着白色地砖上鲜红的血迹,我和一旁的护士们惊得站在原地。
候诊区的蓝光时钟跳到二十点三十分,高亢、机械的电子提示音响起,我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身体比脑子先做出反应,我立即跳起来退后一步,攥着我衣服的张大山被拖着在地上摩擦。
低头看着张大山,我满脸不可置信的询问他。
“你说什么?张大伯。”
“你怎么在胡说八道?”
张大山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拔高音量一个劲儿的嚎叫。
“疼、疼死我了。”
“你们这是什么医院?”
“投诉你们。”
“我一定要投诉。”
说完张大山放开我的衣摆,由着值班保安把他抬走。
此时此刻让我想起上个月张大山大闹输液室的情景,慌乱中吞下藏在手心中装着鸡血的胶囊,用的也是栽赃、讹诈的手段和把戏。
唉!
早在我察觉到张大山装病的时候,我就应该提高警惕,远离他身边的,万万没想到还是着了他的道。
好歹是邻居,没想到张大山一点不念邻居间的情分!
经过这么一遭,我的情绪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好在剩下的时间里没发生什么突发状况、意外事件,我在值班室呆呆坐到天亮。
第二天晨会上主任把投诉材料摔在我面前,他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我。
“其他科室已经有了前车之鉴,你怎么还能掉进张大山布置的陷阱里?”
“咱们做医生的不能没有同情心,但也不能同情心泛滥。”
短暂停顿后,主任的情绪缓和下来,他继续说道。
“听说张大山和你是邻居,要不和张大山聊聊?看能不能撤回这个投诉?”
“不过,张大山既然精心安排这场戏,那撤销投诉的可能性基本没有,你还是想想怎么应对吧?”
“调解员的意思是,这是和谐社会必要的妥协。”
在晨会之前我已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之前输液室就是自认倒霉的,现在该我赔付的钱医院也不会替我出。
翻开《医疗事故调解书》,最后面是张大山按下的鲜红手印以及五位数的赔付金额。
中午午休时在员工通道又一次看到了张大山,他精神矍铄、神情振奋,大老远的对着我直挥手机。
“沈医生,你开再多的降糖药,还不如我演戏、闹一场钱来的快。”
我直直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么不留余地?”
张大山哈哈大笑。
“全国这么多医院,就算我旧病复发,换家省医院、市医院、甚至县医院都能治,到时候还能继续讹钱。”
“只要我不要脸,就是天下无敌。”
说完张大山撞着我的肩膀过去,就连那背影都如此嚣张、如此不可一世。
都说医生、教师……这些职业无限风光,当我真正成为医生之后才彻底了解医生这一行业。
病人不是完全的弱势群体,医生也会遭遇医闹、医患关系紧张这些问题,出现医疗事故时甚至会毁掉一个医生的一生。
空闲的时候我会思考,当初选择医生这个行业到底对不对?
2
风平浪静几天后,我又在小区里看到了张大山,周围围着一群人,他依旧手舞足蹈、唾沫横飞的宣讲着。
虽然张大山说的激情澎湃,但其他人似乎不太愿意相信他说的话,有的人满脸震惊的盯着张大山,有的人斜眼瞅着,眼神中满是不屑,还有的人朝着张大山呸了一身,转身离去。
直到张大山将一沓调解书甩出来时周围的人不自觉地凑了过去,此时我也明白了张大山宣讲的内容,无非是将自己在医院讹诈我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讲一遍。
瞥了一眼张大山缠着纱布的手和他手中的《医疗事故调解书》,我冷脸走出小区去上班。
我的路过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们的目光、视线全在张大山的身上。
张大山特意将自己的手举高,纱布上渗出的淡黄色组织液已经结痂,在众人的注视下,他将手上缠好的纱布一层一层拆开。
“看到没?看到没?”
“睁大你的眼睛看看?”
“这个值五万。”
“就连市中心三甲医院都分不清真的假的?”
看到张大山做的道具如此逼真,人群中有人开口询问。
“就是用这个骗到钱的吗?”
张大山得意的点了点头。
“周五晚上,知道为什么要周五晚上去吗?”
众人摇头,张大山拔高音量,声音中满是兴奋。
“周五晚上是值班医生最疲惫的点儿,尤其是事故发生之后,我踩着点去的。”
“那天晚上,我假装阑尾炎发作去了市中心医院,你们猜我看到了谁?”
“看到沈宇没?”人群中有人问出声,“他就在市中心医院上班。”
想到现在花的都是沈宇的钱,张大山笑得更合不拢嘴了。
“就是沈宇那个倒霉鬼,我去的那天正好是他值班。”
“沈宇知道我是假装的,他知道我的体检结果,但那又怎么样?我躺在地上抱着他的手说他打我。”
“当时我口吐鲜血,身上还有伤,沈宇就算长着八张嘴他都解释不清。”
听到张大山说的话,除少数心术不正的人感兴趣外,大部分人的眼里都是鄙夷。
“医院没监控吗?没人看到吗?”
“由着你如此胡作非为。”
“人家沈宇可是好孩子,你别太过分了啊!”
周围的质疑声、议论声越多、越杂,张大山越开心、越兴奋,没人能比自己更聪明了,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做,而自己已经赚到了一笔又一笔的钱。
“切。”
“监控算什么?”
“当时一群护士围着我,沈宇伸手在我身上检查、摁压,他们几个人早把监控挡得死死的。”
“就算监控开着,我吐出的血,身上的伤,全是证据,他们百口莫辩。”
说着张大山生出现场给他们演绎一场的想法,只见他侧了侧脑袋,一声轻微的清脆声后,他的嘴角流出血迹。
见状有人甚至伸手摸了上去。
“呦!变戏法儿呢。”
“你这血是怎么弄的?真的假的?”
张大山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锡纸包,里面放着几粒空胶囊壳,“用的鸡血,混着葡萄糖。”
众人恍然大悟,看向张大山的眼神越发的鄙夷,张大山依旧喋喋不休地传授自己“成功”的经验。
“装病优先考虑内分泌科,糖尿病患者成功概率大;病号服要穿带磁扣的;经验不足的用我这招入门,有经验的可以伪造病历单;演技也很重要,没事儿的时候练习练习怎么抽搐看着更自然一些……。”
“你们说说这和空手套白狼有什么区别?”
“下个月啊,我就去省医院挣钱。”
3
托张大山的福,不间断的医闹和骤然突起的讹诈事件让医院下定决心安装智能识别系统,研发面部识别和首次将人工智能引进医院的那个人简直是天才。
晨会上主任特意和我们强调了这个事情。
“先前医院下发的通知,你们都看到了吧?”
“对于安装智能识别系统一事儿,想必你们也没什么疑问。”
“从这周开始,我们会对系统进行试运行,凡是录入系统的医闹人员,进入医院范围就会触发预警。”
“待系统正式运行时,还会接入公安系统的人脸数据库,识别准确率将接近百分之百。”
“当然这不仅用于本地,全国联网、国内所有医院信息共享,就算是跨地、异地的恶性医闹事件也能大大减少。”
听了主任的话,我们这些人的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的工作了。
一直憋着一口气的输液室的马医生立即举手说道。
“张大山的信息交给我,我第一个就给他录。”
“别的科室有没有碰上张大山的?”
“信息发我,我一并给录了。”
“顺手的事儿。”
这下公仇私仇、新仇旧恨一块都给报了,我们其他医生都笑着出了会议室。
4
我刚进家门没多久,一辆救护车闪着红灯进了我们小区,随后抬着一个人上车后匆匆驶往医院。
救护车上张大山咬牙盘算着这次上医院的费用,当他意识到这次还是装病,和先前几次使的手段一样时,他轻轻松了口气,对着随行的医护人员询问道。
“是省医院的救护车吧?”
“我要去省医院看,我的病只有省医院治的了。”
不知面前人的真实意图,随行医院人员笑着安抚张大山。
“是的。”
“您拨打的省医院的直线电话,我们确实是省医院派来的。”
“别担心,很快就到医院了。”
救护车上,趁没人注意,张大山将一团纸塞到嘴里、努力吞咽,喉咙里苦涩的胆汁翻涌上来,“呕”的一声张大山想要吐,想到即将到手的几万人民币,张大山猛吞口水想将纸团压下去。
很快救护车停下,张大山被人抬进医院。
医院内人脸识别仪突然发出响声,医生盯着上方播报屏上出现的红色字幕,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张大山,1971年出生,某省某市人,2023年2月7日因护士露出笑脸大闹输液室获赔8万,2024年8月15日投诉护士送糖导致身体不舒服获赔两百万,2025年2月7日投诉医生打人获赔五万……。”
看到医生站在几米远的地方迟迟不实施救治,张大山忍不住催促。
“医生,我肚子疼、想吐。”
“可能胰腺炎犯了,医生。”
张大山刚说完,三个保安走了过来,他们将张大山拽起,就要往外拖。
“张先生,建议您换家医院就诊治疗。”
张大山撅着身子不肯走,他一边抵抗一边怒吼。
“为什么换医院?劳资医保卡是省直。”
“在哪儿都能看病。”
对付这种人保安毫不手软,他们一把将张大山推出医院。
“您的定点医院在城北,出门左转坐804路,一个小时就到了。”
左转804路?城北?这不是某私立医院吗?他才不去那种小医院。
在张大山愣神时,120急救车司机跑过来揪住张大山衣领。
“车费还没给呢?”
“出车费!”
“救护车不是免费的。”
心里的怒火直往上蹿,张大山一把推开司机。
“车费什么车费?”
“没有!”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张大山嘴里骂骂咧咧的,眼珠子却滴溜溜的盯着医院转,他得尽快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等候许久一个熟悉的人走了出来,张大山快步迎了上去,谄笑着询问。
“汪医生,刚刚你们医院把我赶出来了。”
“你要能把监控视频偷偷给我,举报你们医院得到的赔偿金我分你一半。”
汪医生转过脸来,直直盯着张大山。
“可能吗?”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谁了?”
不就是之前投诉过他一次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有钱不赚才是傻子。
张大山讪讪一笑。
“对不住了,汪医生。”
“等拿到赔偿款后,我多分你一些怎么样?”
不等张大山说完,汪医生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还是张大山第一次失利,他对着省医院“呸”了一口后愤愤地离开了。
接着张大山左转乘坐公交去了省二院,二院急诊室的电子屏上闪烁着暗红的“1:30”,张大山缩着身子坐在候诊区的椅子上。
原先吞下去的纸团隐隐在肚子里翻绞,张大山刻意忽略掉那点不痛快,在心里谋划着此次的计划,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张大山、张大山在吗?”分诊台护士探出脑袋查看时,对讲机那边传来“预警”、“多起医闹事件患者”等等字眼。
在护士愣神的功夫,张大山从椅子上撑起身子,来到分诊台。
“我是张大山。”
护士收起笑脸,随手拿起一个印着邻市某医院名字的袋子递给张大山。
“转院手续已经办理成功。”
“我们为您联系了一个更加专业的医院。”
听到护士让自己转院,张大山装也不装了,他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护士。
“凭什么让我转院?”
“你叫什么名字?”
“我要投诉你。”
不待护士开口说什么,导诊机器人咧嘴滑了过来,语音播报响彻整个急诊室。
“电话在投诉须知第10页。”
“小导身上就有PDF文件,您可以通过人脸识别登录投诉。”
看到护士不再惧怕投诉、医院对自己的态度也和之前大不一样,张大山满脸狐疑的往出走。
路过门诊大厅时,张大山听到两个护士站在一旁窃窃私语。
“这记录能达到Svip的水平了吧?”
“短短两分钟系统推了三十次警告。”
“听说他还有专门的弹窗模板。”
“真是大山现身、地动山摇。”
4
接连去了十几家医院的张大山得到的待遇都差不多,不是将他扔出来就是要他转院。
怀着最后的希冀,张大山来到了市一院,急诊科主任摘下老花镜,盯着张大山的脸看了半天,最后毫不留情的在拒收通知书上盖下钢印,张大山屁股一歪坐在地上抱着主任的裤腿不放。
“你们见死不救。”
“是杀人凶手。”
“我要发到网上,检举、揭露你们这些黑心医院。”
主任伸腿挣脱张大山的束缚,他戴上眼镜笑着询问张大山。
“你要揭露我们医院,证据充不充分?就像录音啊、视频啊这些。”“你要是没视频,我们监控室有。”
“要不要连wifi?还能给你省点流量。”
“对了,我们医院有账号,粉丝有几十万,需不需要我们用账号帮你检举、揭露?还能现场开直播,要不咱们直播说说。”
医院一副不怕检举、不怕揭发,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的模样,还真是出乎张大山的意料。
现在他意识到这些医院都是铁了心的不让他进去了,好几个地方,二十多个医院都这样,不出意外他被全国各地的医院拉进了黑名单。
张大山数了数这些年自己碰瓷过的医院,大大小小的就那么几个,那顶多是那几家医院不给自己看病,怎么能几十家医院都拒绝接收呢?甚至自己一进去就会被赶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按照张大山这个年龄没听说过智能识别系统很正常,他也不知道真正拦下他的就是那个系统。
在外面折腾了几天后张大山拦了一辆出租车准备回家,出租车内司机正在听广播。
“车载广播正在播放本地新闻,我市智能医疗系统已经开始运行,预计未来一周内全省通行,此次智能医疗系统在全国的顺利推行可促进医患关系更加和谐……。”
就着智能医疗系统这个话题,司机和坐在后面的张大山搭讪。
“智能系统普及到医院了,看来咱们以后不用身份证也能看病了。”
“现在出行越来越便利了。”
听到医院两个字,张大山不禁询问。
“医院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虽然张大山说的牛头不对马嘴,司机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
“大概意思就是将面部识别什么的用在医院,这样咱们一进去医院就能知道咱们的身份信息。”
“还有一些患者和患者家属无理取闹,讹诈医院、起诉医生这些,医院有了智能识别这些能减少家属和医院的纠纷。”
司机说的话听得张大山心里拔凉拔凉的,这不就是这几天自己计划频频失败的原因吗?
原来医院里有了什么智能识别,张大山有些不死心的问道。
“这种什么智能识别的东西是不是好几家医院都能看到?”
司机点了点头。
“肯定啊。”
“都联网了。”
“别说几家医院能看得到,现在全国医院都能看得到。”
怪不得自己现在连医院都进不去了,都怪这个什么智能系统的东西。
以后想要像以前一样耍手段可不行了,看来他得另辟蹊径了。
张大山依旧惦记着讹诈医院、不劳而获,一点不担心自己接连被拒绝诊断的事情,也不担心以后生病了该怎么办?他笃定自己奄奄一息、躺在医院大厅里医生一定会救自己的。
在回家的路上,张大山萌出去市中心医院看看的想法,他提醒司机掉转路线。
“师傅,我不回家了,咱们直接去市中心医院。”
听到拉一趟人能赚两趟路线的车费,司机踩进油门答话。
“得嘞,大叔。”
“顾客就是上帝。”
“您指哪儿我去哪儿。”
从出租车下来,越靠近市中心医院,市中心医院的预警越响,张大山的专属弹窗更是弹了一遍又一遍,医院上下都提高警惕,生怕张大山又出什么幺蛾子。
张大山踩着熟悉的路线一步一步走进急诊室,一直暗着的屏幕突然亮起,刺眼的深红色将张大山整个人淹没。
站在LED电子屏幕前,张大山看到二十多家医院的拒诊记录密密麻麻的排列开来,每条信息记录都精准到秒。
看着自己犹如一个通缉犯一样,过往的就医信息全部被展示出来,张大山的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先前挑衅我的得意、自负与傲慢不复存在,原先他知道没有我会有王宇、刘宇、张宇,没有市中心医院会有省医院、省二院、市一院。
如今这些医院都进不去,医生更是接触不到,张大山的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他千万别生什么不该生的病才好。
如果他真的生病或者旧病复发怎么办?市中心医院肯定像其他医院一样让自己换医院或者将自己赶出去。
分诊台护士双手飞舞不停,看起来忙得不可开交,实际心思全在张大山身上。
这张大山没挂号、没寻医问诊,护士也不好意思直接赶他走,主要是张大山这个人满肚子坏水,护士不放心他一直站那儿,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遭到投诉,背上几万的债。
医院医生前辈们的前车之鉴,都是活生生的例子,血的教训,分诊台后面的护士不敢有丝毫放松。
正当分诊台的护士想要出言提醒张大山时,张大山突然踉跄着退后几步在候诊区坐下。
许是接连奔波几日,张大山自觉身体有些吃不消了,他需要休息休息,腰身微微弯了弯,屁股刚挨椅子,张大山就愣在了原地,脚上怎么有液体渗出,好像还是黏黏糊糊的?
张大山下意识的摸了摸鞋,又准备脱下鞋袜检查,这才看到右脚微微肿起。
不好,他的糖尿病病情严重了,奇怪的是他这几天丝毫没有察觉到脚不舒服或有什么异样。
不知病情到什么程度了?有多严重?
对,去医院看看!
张大山刚准备穿鞋站起时想到自己就在医院,之前给他看病的医生就是我,不久前才被自己讹诈了五万块钱,想来我不太愿意给自己看病了吧?
想到这里张大山又坐回椅子上,千算万算都是失算了,之前过于嚣张一点没给自己留余地。
他得想想办法怎么才能让我继续给自己看病?
等不及回家,张大山在医院候诊区就通过手机将原先我给他五万块钱的赔偿退了回去并附上几句真心诚意的道歉。
退回我的钱是求得我原谅的第一步,张大山一咬牙将输液室汪医生的钱也退了回去并附上道歉作为自己真心悔过的证据。
做完这些后张大山又找到我的电话拨通,对面传来“喂”的一声后,张大山颤抖着说了声。
“沈医生,你好。”
“是我,张大山。”
“能先别急着挂电话吗?”
“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想和您说。”
电话那头的我,虽然不满张大山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但听到张大山的恳求,他还是心软了一下。
“两分钟时间。”
“说吧!”
张大山结结巴巴地将自己的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对不住,沈医生。”
“先前都是我的错,是我心眼不好、贪图便宜、好逸恶劳。”
听到张大山道歉,我有些不耐烦,我打心底不想跟伤害过自己的坏人有过多交集,我不是滥好人,伤害过我的人我不会原谅。
“一分钟过去了,你要是只为了说这些没用的话,就不要浪费我时间了。”
没想到我如此不留情面,张大山不再墨迹,开门见山道。
“沈医生,我病情加重了,右脚出现了浮肿。”
“您知道的,其他医生我不认识,甚至我连其他医院都进不去。”
“我恳请您为我治病。”
“我是一个坏人、恶人,但面对死亡时我依然害怕得要死,恳请您的帮助是我不得不做的事情。”
5
两分钟过去,我挂断了电话。
张大山说的和我想的差不多,智能识别系统一上线,他连其他医院的医生都见不到就会被赶出来。
如果他还想活命的话他必须得舔着脸求我,他确实像他说的那般不要脸,竟然妄想奢求我的原谅。
不可否认,得知张大山病情严重我心里竟然有一种恶有恶报的快感。
其实糖尿病这种疾病,只要遵照医嘱,注意饮食,小心看护病情是能够控制的。
张大山每天研究着算计这个医院,算计那个医生,心思、时间、精力都花在了别人身上,自然无暇顾及自己的身体。
我乐于看到善良的人有好的结局,坏人有不好的下场。
张大山已经糖尿病三期,现在病情有严重的趋势,长此以往他的年限也就剩下了那么几年。
为了求我帮他治病,他还把我的五万块钱给退了回来,损失的钱得到了补偿,心里堵得那口气在知道他有限的寿命之后也吐出不少,这个张大山已经不足以引起我对他的关注。
几天后科室的护士小张蹦蹦跳跳着走了过来。
“沈医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听急诊室那边的同事说,那个张大山天天在候诊区坐着,估计是病情严重了、想要找沈医生治病。”
“苦于自己不能开口,只要他一挂号,保安肯定把他赶出去,鉴于他的不良案底,咱们有权利拒绝给他治病。”
“他啊,活该病情恶化,然后一天一天等死。”
“这种坏人,少一个算一个。”
说完小张又蹦蹦跳跳着出去了。
张大山的情况让我想到读书时我的老师问过我的一个问题,医该不该救杀人犯?为什么要救杀人犯?
杀人犯本身伤害了别人,他应该一命抵一命,去偿还对别人的伤害,还有人认为杀人犯践踏他人的人权,那他的人权也不应该被保护。
然而事实上,医生救治杀人犯是为了遵循职业操守,救死扶伤是医生的职责和使命,无关病人的身份,这是对医生的职业操守和伦理要求,体现了对生命的尊重和保护。
与此同时医生对所有病人都应该给予平等的医疗服务,这不仅是基于医疗伦理,也是对社会公正和法律尊严的维护,即便是杀人犯,他们也有基本的生命权和健康权。
就连杀人犯的生命权和健康权我都会保障和维护,何况是伤害过我,但罪不至死的张大山呢?
为他看病、治疗,我想我是不会拒绝的。
正当我思虑过往之时,护士小张再次向我走了过来。
“沈医生,张大山在急诊室晕倒了。”
“咱们科室现在只有您一个医生在,您看看张大山晕倒的事情要不要管?”
没有过多犹豫,我跟着护士小张向急诊室走去。
候诊区内靠近分诊台的那一块被人围起一个圈,我分开人群进去时张大山歪倒躺在椅子上。
“大家帮忙,把他抬到担架床上。”我对着周围的医护人员吩咐。
在同事挪动张大山的身体时,张大山醒了过来,睁开虚弱的眼睛看到我时,张大山的眼神亮了。
他一点一点推开同事们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倒下、跪在我面前,嘴巴上下开合蠕动。
声音小的听不到张大山说的话,但通过嘴型我看出来是对不起三个字。
接着张大山栽倒又晕了过去,这次我们合力将他放在床上,我记得张大山简单叙述过他的症状,撩开裤腿、脱掉鞋袜,我看到张大山左脚大拇指已经发黑,右脚脚踝肿起像个馒头,黄绿色脓液从伤处往外渗。
短短几天时间,双脚竟然溃烂到这种地步,唯一的解释就是张大山错误估计了自己的病情。
简单检查过后,我对着护士小张说。
“只有截肢才能保住他的性命。”
“准备手术。”
手术室里,截肢锯轰鸣响起,电刀灼烧坏死组织的焦糊味弥漫四处。
麻醉师盯着无影灯下的溃烂创面问道。
“医务处问要不要走绿色通道?”
“按标准流程来。”我伸手调整着吸引器的角度,“用最便宜的抗生素。”
手术一直做到半夜才结束,从手术室出来时护士小张对着我竖起大拇指。
“哥,yyds。”
做完手术足足昏睡两天后张大山才清醒过来,盯着空荡荡的右腿张大山久久回不过神来。
进去查房时我简单询问张大山的状况后微微解释道。
“当时你的情况很严重,如果不截肢有可能性命都保不住。”
“如果还有任何疑问,可以直接问我。”
那天过后很长时间,直到张大山出院我都没再见过他,也没听医院其他科室提起他。
偶尔下班回家路过小区的凉亭时我能看到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那里,与往日手舞足蹈、眉飞色舞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鉴于他先前的做派,小区里很多人都不喜欢他,哪怕他坐在轮椅上,对人毫无威胁,人们看到他依旧躲的远远的,就像躲避瘟疫似的。
对了,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王秀芹和她的女儿?
那天在肾内科见过王秀芹后我到处搜集关于王秀芹母女的事情,事实证明王秀芹确实是一个伟大的母亲,她确实为了救女儿才做出那样的事情。
得知这一切后我主动拿出钱替王秀芹付了医院的账单,还教她向肾内科李医生求情,向医院公开道歉,这才免去了医院的追责。
值得开心的是王秀芹母女终于等到了肾源,在我的帮助下王秀芹的女儿顺利筹得手术费,换肾手术安排在下周。
只要做了手术,王秀芹母女就能得到新生。
最后就是我,我始终秉持着做医生的职责,不忘初心,救死扶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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